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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地下停车场凶杀案始末 嫌疑人持一尺长刀

2013-08-21 09:29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意外冲突

  “凌晨1点多看完电影,我们开车回家。项飞开车,我在副驾低头玩微信。突然就感觉车子一顿一顿地,感觉项飞一直在踩刹车。”项飞的女友任洪雪(现改名任韵淇)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回忆,“我抬起头,就看到一辆黑色本田车从我这边挤过来,擦着我们的车并行往前开,驾驶室里的男孩隔着摇下来的窗户一个劲冲我们骂脏话,特别凶,跟个地痞流氓一样。那个时间段从大悦城出来的,都是看《泰囧》首映的,那是个喜剧,按道理,刚看完喜剧,大家的心情应该都不错。”

  任洪雪的记忆里,那是大悦城的一个“Y”字形出口,两条车道在出口处并入一条,然后开进收费站。发生摩擦前,项飞和犯罪嫌疑人梁玥分别驾车在不同车道行驶,即将并入一条车道。但任洪雪不记得项飞有过加塞的行为,“他就是正常行驶”。

  “项飞平时脾气很好,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好脾气不等于没脾气,他的火一旦被激起来就很难消。我们相处快5年,他有两个底线是不能触碰的。一是他很早就没了母亲,所以吵架时绝对不能骂到他的母亲和家人;二是对感情一定要专一,不能出轨。梁玥当时开车追着骂,骂得很难听,句句直指项飞的家人和母亲,这让项飞特别生气。”任洪雪说,项飞瞪起眼睛来很凶,但他再生气,也不会骂人,而是喜欢跟人掰扯讲道理。曾经有一次被出租车司机剐蹭,对方全责,项飞下去跟司机讲道理,“数落了司机一顿,然后手一挥,没事了,你走吧”。“梁玥追着骂,项飞也只是说了一句,你会不会开车啊?!”

  两车并驾齐驱,谁也不让谁,直到反光镜剐蹭在一起。“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那感觉就是今晚走不了了。”任洪雪说。

  梁玥在庭审中对事发当晚的情况供述则跟任洪雪有很大的出入。梁玥说:“我正在出口排队,项飞所开的奔驰车在后面硬加塞,连加了两次我都没让,后来他又别我的车,蹭了我车的反光镜。我打开车窗骂他,他和我对骂,快到地下车库出口时,我的车被别着动不了。”梁玥称,他见项飞要下车,好几次都被女友拉住了。“当时我特别生气,都带着女朋友呢,这样也太没面子了,就拿出一把刀走下车,想吓唬吓唬他。”那是一把一尺多长、带血槽的管制刀具,案发后梁玥自称刀是去郊外旅游搭帐篷用的,放在副驾驶的储物箱里。

  当庭放映的大悦城地下停车场监控录像显示,2012年12月12日凌晨1点58分42秒,梁玥提刀下车,第43秒高举凶器,刀力透前机器盖,随后划车,来到被害人的车左侧,第47秒拉开车门,被害人第49秒下车,没有刹车迹象,下车后有车在后退的影像。第51秒,进入一柱子后面,第52秒有被害人冲向凶手的影像,第55秒以后再没有近距离接触。

  任洪雪说,项飞下车后,她预感到要出事,一边下车一边冲梁玥本田车副驾的女孩嚷:“快去劝劝你男朋友。”但对方既不说话,也没有动。等她绕过车头冲过去,项飞已经捂着脖子靠着柱子不能动弹。“血喷得很高,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我,眼神痛苦,无助,茫然。”

  最让任洪雪绝望的是,她想尽快将项飞送往医院,哭喊着恳求周围人帮她把项飞扶上车,围观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帮她。“最后是凶手和一个保安帮我把项飞扶上车的,我开车去医院,凶手在后座,我让他帮着按住项飞的伤口。”“其实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我给他脱袜子时,他的脚冰凉发青,血都流干了。”

  因为担心凶手的家庭背景可能影响到案件的公正审判,项飞的好友老赵特意去河北调查了梁玥。梁玥家的邻居介绍,梁玥的父亲是一个大型工厂的车间工人,母亲下岗后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小型爆肚馆,一家人和饭馆的服务员吃住在这个小饭馆里(饭馆是两层楼)。

  巧合的是,梁玥和任洪雪一样,同样来自演艺圈,事发前刚刚签约某公司。梁玥曾就读于北京一所民办大学,朋友聚会的时候,问及梁玥高考分数,梁玥父亲回答,200多分。这位邻居告诉本刊记者:“当时大家很无语,继续吃喝。没想到梁父以为大家在洗耳恭听,继续眉飞色舞地大谈儿子上的是贵族学校,一般人上不起。能上得起这个学校的孩子,家里都是有钱人。儿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上学了要有辆车。买,必须买!按照他的说法,挣钱就是给孩子花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说的另一件事。他说儿子现在长高了,劲也很大,现在他打不了儿子了。有一次,因为孩子旷课,他打了孩子一下,结果,孩子回报他的是拳头,把他的大拇指打坏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好像还感觉很自豪,觉得儿子本事很大。”

  梁玥租住的炫特区同样属于朝阳大悦城的商圈范围内,和项飞居住的国美第一城同属于年轻单身白领租房居住认同度比较高的小区。据任洪雪透露,事发当晚梁玥车上的女孩并不是他的女友孟欣悦。即使如此,孟欣悦竟依然在案发后发微博说:“死者生前一定做了很多坏事,上天让他早死。”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起诉书中,对事实的认定为:“因开车并线问题发生纠纷,在互殴过程中,梁玥持刀扎刺项飞左颈部一下,致项飞因失血性休克死亡。”对公诉人的认定,项飞的家属和律师并不认同。“从客观情况和被害人的主观方面看,被害人系被迫与被告人梁玥发生肢体冲突,目的在于维护自身的生命安全。如果这种情况也被认定为‘互殴’,还有‘正当防卫’可言么?”廖律师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如果定性为“互殴”,那么表示被害人也有过错,最后会影响到对被告的罪行认定和量刑结果。“我们认为梁玥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罪’,现在定性为‘互殴’,在检察院的起诉书中是以‘故意伤害罪’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这将减轻其罪行。”

  戛然而止

  1978年出生的项飞并不是传言中的“富二代”,与此相反,他家境贫寒。任洪雪还记得两人谈恋爱后,每次问起项飞家住哪,他就会指着三环路以里的位置,含糊其辞地说,“就在这一片附近”。一年后,在她的数次要求下,项飞才带她去了父亲家。“去之前,他一再降低我的心理预期,跟我说,他家住的是平房,条件很不好,让我不要表现出太惊讶的神情以免他父亲难过。”

  任洪雪是长春人,母亲是一汽职工。“我小时候住的就是母亲单位的平房,三间房,有暖气,还有个能停车的大院。这就是我对平房的概念。但是去了他家才知道,北京还有人住这样的房。”任洪雪说,房子非常小,仅能容纳一个沙发、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吃饭的时候,把圆桌架上,房间里就不能过人。冬天没有暖气,需要自己烧煤。

  项飞出生在黑龙江省建设兵团,父亲是北京知青,母亲是湖南知青。1979年,虽然项飞的父母如愿回到北京,但过得很艰辛。项飞的父亲告诉本刊记者,他没有技术,只好找了一份装卸工的活,每月可以多领几斤粮票,以补充家中粮食不足。项飞和母亲没有北京户口,老家的房子太小,三口人无法容身。无奈,项飞的母亲天天带着不满周岁的项飞捡砖头瓦块,靠着别人的房子搭建了一个临时抗震式的小房子,才算有了个落脚处。平时家里吃的蔬菜,就是在菜市场买来或者捡来的菜帮子,用水洗净,用盐一腌或者一炒就吃。直到项飞上小学后,项飞父亲所在的北京内燃机总厂分给他们一套60多平方米的住房,这个三口之家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项飞很有音乐天赋。就读101中学期间,他进入北京市金帆交响乐团,任首席单簧管,是我国著名的单簧管演奏家张仁富先生的关门弟子,除了学习演出,他已进入自己作词谱曲的音乐创作阶段,海政文工团向他发出了邀请:待遇是穿军装,算干部,解决文凭。

  辉煌的中学生涯另一面是生活的残酷:12岁时母亲因车祸去世,家里的经济状况一如既往的困窘,父亲再婚。项飞为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高中毕业后去日本留学。为了凑够留学的费用,父亲不顾妻子的反对卖了唯一的住房。任洪雪说,项飞拿到那笔钱的感受是,父亲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从此,他必须完全独立,靠自己生活。“项飞跟我说过,他喜欢金融,喜欢赚钱。他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父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任洪雪说,项飞遗传了父亲的善良、豪爽大方和母亲的聪明,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特质,同时有着明确的目标:赚钱。在日本待了一年回国,项飞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用打工挣来的10万块人民币报了清华工商管理硕士的继续教育课程,同学里有杂志社的社长,还有商界的老板。他是班里年龄最小、最没背景、最没钱的一个,但也是最受同学们欢迎的一个。他跟父亲说,这是个人脉资源。项飞的朋友、在某银行工作的老赵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项飞属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跟谁都能把关系处理得特别好,还让人觉得特别真诚的一种人。别人想一晚上都想不明白做不了决定的事,他打着麻将、玩着网游,就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不服都不行。”

责编:安文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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