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一上班就需在单位呆一星期,周末才得回家去。红尘俗事,工作和生活的压力真的让人疲惫不堪。人到中年,也象用久的机器一样折旧太深,一进家门,就象泄了气的皮球,再也弹不起来了,谁也不想见,哪儿也不想去。两三年下来,原本是自己的发小、‘闺蜜’、酒友们也都失去了联络,情愿把自己封闭在自家的小小‘象牙塔’里,把自己锁在自己的‘空中楼阁’里。

　　妻子工作也很忙,早出晚归的,象是个地下党的特工。要不是小儿子欢天喜地地缠闹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一个礼拜天。

　　妻子总是很忙,老早就起来在厨下悉悉索索地做饭,等我和儿子起床,餐桌上只剩下一只空碗和半盘剩菜,赶紧去床头摸手机,果然,手机上有妻子安排琐事的短信留言,什么交水电费、物业费了,什么灌气买米买面了……

　　人算不如天算。今天下雨,哪儿都不用去了。

　　哄着儿子吃完早饭,我甚至不去看墙上的钟表,管它几点了,今天星期天呢!

　　儿子很聪明,天天念叨我回来,除了我能专职专晌陪他玩外,最重要的是我基本都能满足他妈妈往往禁止而他总希望得到的东西,比如雪花酪、小布丁、烤肠、辣条,还有长时间的看动画片。

　　外面下雨,儿子就缠磨我看《熊出没》。现在的孩子可是机灵着呢,如果电视上没有,手机上一定有。还算好,电视上正放着《熊出没》,我也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陪他看。过了好一会儿,我讨好地说:“小宝,让爸爸看会儿新闻好吗?”儿子头也不回:“不要!”紧紧地把遥控器抱在怀里。于是,我便投降了。

　　站起来在客厅里伸伸懒腰,发现餐桌上杯盘狼藉,就走过去收拾了碗筷,拿到水池里去洗,锅也刷刷。转视墙角,好多垃圾,整理打包放在门外。又发现鞋柜前大小不等、颜色各异横七竖八的鞋子,各个归位,收拾停当。阳台上花没浇呢,浇浇水吧。到洗漱间一看,哎呀,好多脏衣裤,扔洗衣机里洗洗吧。再转回客厅,听着洗衣机低沉地哼鸣,心里真的很舒服,给自己倒杯水犒劳一下。儿子还在专注地电视,走过去好言规劝:“小宝,歇歇眼睛好吗?”儿子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要!”我又败阵了。

　　没事干,那就拖地吧。从卧室到书房,从厨房到客厅,到阳台,虽然开着空调,身上毅然汗浸浸的。茶水刚好不烫嘴,咕嘟嘟喝下,好不爽快。直了直腰,看到墙上的时钟过十一点了,便开始张罗着做午饭……

　　门吱呀开的时候,我和儿子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见妻子进门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室内每个物件确实都象是亮晶晶地闪耀着光芒。

　　“老公,家里是不是来了田螺姑娘呀?!”妻子激动地要跳起来。

　　我很意外妻子这样的夸奖我,一下子点燃了我的兴奋点。‘田螺姑娘’,这四个字我们好象快二十年都没提到过了!

　　‘田螺姑娘’,是我和妻子之间的秘密用语!

　　记得那时候刚结婚不久,我在一个乡镇上班,妻子在另一个乡镇上班,两向相距四五十里,我的单位宿舍条件好些,所以我们的小家便安在单位里。当时,交通不便利,电话也不普及,我自有的通讯工具是传呼机。所以,妻子每每回来,总要事先给我传呼机上发信息。

　　没有妻子打理,我的生活基本都是颠倒着过的。几天下来,宿舍里往往就是狼藉一片。地上痰渍、烟头、臭袜子,桌上残茶、酒瓶、剩饭菜,除了能扒个窝睡觉外,什么都移了位、走了样。妻子回来,辛勤得象小蜜蜂,这里扫扫,那里擦擦,三下五去二,屋子里便亮堂堂了。有一次,正上班的我要去宿舍取个东西,开门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乱糟糟的家里被收拾得停停当当。怎么回事?妻子没到回来的时候呀?传呼机上也没有信息呀?正在纳闷间,妻子的高跟鞋橐橐地踩着响上楼来了,手里拎了一篮子菜,刚才上街买菜去了!我显然意识到是妻子回来了,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哎呀,我当家里来了‘田螺姑娘’哩!”我满足又幸福地调侃,妻子也温情地笑了。

　　田螺姑娘,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神话故事。故事讲,勤劳勇敢的小伙子在田间拣了一枚大田螺,放在了厨房的水缸里。小伙子种地回来,饭菜总是做好了热腾腾地摆在桌上,几番找寻都找不见人。后来,细心的小伙终于发现了秘密,原来是他从田间拣回来的田螺化成了仙姑,在他不家的时候给他做饭和整理家务。后来她们还经历了与水蛭精的恶斗,后来小伙子娶了漂亮的田螺姑娘,她们一起幸福的生活……

　　从此,‘田螺姑娘’便成了我对妻子夸赞的家庭成语!

　　二十年,似乎一瞬间。辛勤的妻子一直都很辛勤,除了把家经营得和暖温馨外,还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年年拿回一本烫金的奖状。然而,轻轻的一句“田螺姑娘”在我嘴里似乎渐渐沉寂了。妻子也步入了中年,皱纹和银丝不知不觉在岁月里栽在她的头上,贴在她的脸上,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而我却对她默默的付出视而不见,也没有什么宽慰的话,真的把‘田螺姑娘’给忘却了!

　　人到中年,往往被工作和生活折磨得身心俱废,总有应付不完的烦心事,心也渐渐地被俗事蒙蔽了,象荒芜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急急地奔走在红尘中,竟忘了自己为什么忙碌。找不到快乐,得不到认可,吝啬赞美,丧失自信,冷漠处事,缺乏激情,觉得什么都索然寡味,毫无光彩,总觉得心情是那么郁闷和沉重。今天为打发无聊的时光,仅做了点点家务,却得到了妻子的真心夸奖,她轻轻的一句话,却象一缕阳光射进我的心里,霎时消散了淤积在我胸中阴霾。我不觉脸红了起来,结婚这多年来,还真没衷心地夸赞过她呢,而连自己的亲人都那么吝啬赞美和赞许,如何与外人和谐相处呢?又怎么能不是天天心情郁闷和沉重呢?!

　　妻子嘴角上挂着幸福,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儿子看到妈妈回来了,自知看了很长时间的动画片,知趣地不再看下去,过来抱着我的腿说“爸爸,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呀,讲什么呢?讲个田螺姑娘好吗?”我把儿子抱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

　　(方城农信联社　 张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