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今报记者 彭艳

　　【倾诉者】 远鑫 男 二十七岁

　　【时间】 四月二十五日

　　【方式】 电话

　　闯人生 陷爱河

　　我觉得自己很不幸，这种不幸一半来自命运，一半来自个人。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因病去世了，从此跟着爸爸生活。不是爸爸不好，而是男人的耐心和细心天然欠缺，那时的我整日灰头土脸，破衣烂衫，像个泥猴儿，院里的大爷大娘们都看着我摇头叹息，“没娘的孩子真可怜”。那是他们的感觉，我却乐在其中，少年不知愁滋味，无拘无束地玩耍也是一种幸福。直到我15岁，在亲友的介绍下，我爸给我找了个后妈。后妈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孩子判给前夫，算是无牵无挂，相对带着拖油瓶的老爸，算是下嫁了。

　　后妈对我很不好，整日在我爸面前数落我的不是，唆使着老爸揍我。我们的关系越处越僵，几乎天天都要吵架。初中毕业那年，因为有次不小心撕烂了裤子，后妈对我恶语相向，我也不甘示弱地悉数骂回。此事最终以老爸对我的一顿臭揍而宣告结束，但同时也熄灭了我对这个家的最后一丝希望。不久后学期结束，我也背着行李离开家，离开这个充满伤心和冷漠的地方，开始了人生新征程。

　　在外打工的生活就不必说了，浓缩起来就两个字：辛酸。我苦苦熬着，总觉得会有出头的一天。

　　认识卉卉是在2006年，当时我20岁，她19岁，两人同在一家酒店做事，她是服务员，我是小工。因为年龄相仿，性格相似，我和卉卉很快陷入爱河。初恋是美好的，我将卉卉当做最珍贵的宝贝，卉卉也对我百依百顺，我们自觉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人。

　　2006年中秋节，我和卉卉恋爱半年之际，借着回老家过节的机会，我们向各自的家人介绍了彼此的存在。双方家人都不反对，将主动权交给我们。卉卉跟家人商量后，决定年底结婚，对此我毫无意见，即便是第二天结婚我也毫不犹豫。问题出在钱上。按照卉卉老家的规矩，男方要给女方彩礼钱，最低三万元，高则不限。卉卉知道我家情况，她在父母面前做了许多工作，最后只让我家拿出六千元。卉卉说，这些钱留作将来生孩子用。

　　卉卉的要求合情合理，然而我回家向父母转述时，却遭到了他们的严词拒绝，他们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没钱。

　　一失足 千古恨

　　我知道，如果没有这六千元，也许我就不能将心爱的卉卉娶回家。为了挣钱，我决定拼命，我是个男人，有手有脑子，就不信挣不回这六千元。厨房小工的活儿是不能干了，工资太低，我求人进了一家汽修厂，据说那里工资高。因为没有经验，我只能从学徒做起，工资并不比小工多。那段日子里，为了挣钱，为了攒钱，卉卉跟着我受了不少苦，看着她日渐憔悴的小脸，我心疼坏了。

　　我四处打听，怎样才能快速来钱，病急乱投医，最彷徨时，我受了坏人诱惑，在几个流氓的怂恿下偷走了汽修厂的一辆汽车……结果可想而知，车子还没来得及转手，我就被抓了起来，并最终入狱五年。监狱里，我后悔莫及，深知自己的错误会给卉卉带去怎样的打击，会让她怎样的伤心和痛苦。我甚至想过以死谢罪，但我舍不得卉卉。

　　卉卉来看过我几次，只是哭，而我强颜欢笑，因为我心中明白，不能两个人同时垮掉。我告诉卉卉，五年很快的，而且我还会争取减刑，等我出去后，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卉卉最后一次来看我是在2008年2月，一见面就哭，说这次是瞒着家人偷偷来的，家里逼她回去相亲。自那以后，卉卉再也没有来过。

　　2009年10月出狱，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卉卉。卉卉家大门紧闭，不死心的我又找到卉卉的表姐，一打听这才得知，原来卉卉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我当时就傻了，满心绝望，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可以鄙视我、背弃我，唯独卉卉不能，她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要找到卉卉，我要讨个说法，我要问她为什么违背诺言。

　　然而，见到卉卉的那一刻我就气馁了，所有的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让一个花一样的女孩为一个犯人苦等三年（我的刑期最终减至三年），那不现实。所以，那天我只跟卉卉简单聊了几句，她因为有事匆匆走了。事后我试着再联系她，但她换了号码，找她的家人却被轰走。卉卉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我知道，我终于失去了她。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说服自己面对现实，原谅卉卉，事实证明我也能做到，我告诉自己：只要卉卉过得好，我别无他求。

　　左手爱 右手情

　　半年后，我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春芳。春芳是那种最勤劳朴实、温柔善良的女人，虽然我并不爱她，但我还是决定接受她，善待她。

　　我开始了新生活。先是被厂里派去技校学习电脑（我应聘进了一家工厂），这个社会，没有技术是无法生存的。学习和实习期间都没有工资，厂里只给最低生活费。日子过得异常清苦，但春芳毫无怨言，她总能将那有限的几个钱统筹安排，把日子过得尽量丰富。春芳的家人对我们的状况很不满，他们觉得我应该赶紧出门挣钱，而不是学什么劳什子电脑。对此，春芳给了我最大的支持，她一方面鼓励我继续进修，一方面安抚她的家人，为我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

　　2011年，春芳怀上孩子，原本我是不想要的，当时的条件不允许我们生孩子，但我的家人和春芳的家人态度坚决，一定要留下孩子。最终，孩子生了下来，我们的日子也因此更加拮据。

　　算来我和春芳在一起也有三年了，其间双方家人都催促我们领证结婚，但都被我拒绝。首先是觉得自己尚无能力给春芳一个婚姻的承诺，其次是无法确定自己的情感，说白了，我不爱春芳。尽管知道她对我好，尽管明白她是个好女人，但她始终走不进我的内心。这些话我曾毫不避讳地说给春芳听，她表示理解，也从没催我结婚。

　　我的生活就这样无波无澜地前进着，但2012年年底，卉卉出现了。那是两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尽管我在此期间留意着有关她的所有消息。我知道她又生了孩子，还知道她的婚姻并不幸福。是卉卉主动找到我，她说她想来看看我。原本我该恨她的，可看到她时我才明白，我对她的情感只有爱，而且从未改变。卉卉说她也依然爱我，忘不了我，当年她迫于家庭压力另嫁他人，但心里一直后悔不已。卉卉问我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她要跟那个男人离婚，然后嫁给我。

　　不可否认，我动心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感，春芳怎么办？对于这个女人我亏欠太多。我向父亲透露了心思，他表示坚决反对，“卉卉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你自己也有儿子，这件事不仅是你们三个大人的问题，还牵扯到三个孩子，动静太大……”

　　卉卉正在跟她丈夫闹离婚，希望我给予支持，我心里却矛盾重重，一方面但愿她能成功，毕竟，我是爱她的，渴盼能与她长相厮守；但另一方面，我不知如何面对春芳，还有幼小的儿子，他们已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部分。

　　■ 记者手记

　　我们总是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在真实的幸福里，我们选择视而不见；在现有的温暖里，我们还想得陇望蜀。总有一天，当我们摔倒时，回头再看那段岁月那个人，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美好。

　　一个是自己爱的人，一个是爱自己的人，远鑫身在其中而难以抉择，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很容易便能做出决断。对的，就是那句老话：珍惜眼前人。那个爱你的人，她不计较你的过往，不在乎你的贫穷，甚至能够忽视你的冷漠，这样的人，错过了不再有。

　　初恋固然美好，但它往往是以一种情结的形式而存在，真实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也许当你某日得到时才会深深感慨：一切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