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象新闻

　　制图 李开红

　　昨日上午，记者从涉事的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得知，该院生物诊疗中心已经停诊 图据东方IC

　　为何魏则西去世半个多月后会突然获得舆论的大面积关注？或许是因为他在就医中牵扯出的百度竞价排名、莆田系、监管漏洞等医疗乱象，让网友们感同身受。

　　新浪一份近2万人参与的调查显示，超过五成的网友表示“像魏则西一样在网上咨询过医疗问题”，但有近七成网友表示，不相信“互联网医疗”。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因患滑膜肉瘤，于4月12日去世。过去两天，此事突然发酵，并引发了一场针对福建“莆田系医院”及百度“竞价排名”的声势浩大的声讨。

　　起源·知乎网帖“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

　　魏则西事件引爆舆情，源自他在网络问答社区“知乎”上，针对“你认为人性最大的恶是什么？”的回答。

　　魏则西的回答是在今年2月26日完成的，他说，“我大二的时候发现了恶性肿瘤，之后是痛苦的、不愿意回忆的治疗经过，手术，放疗，化疗，生不如死……”他提到，其所患疾病为滑膜肉瘤，“一种很恐怖的软组织肿瘤，目前除了最新研发和正在做临床实验的技术，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

　　魏则西说，父母“拼了命”也要给他治病，但北京、上海、天津、广州的各大医院都说没有希望，因他是独子，甚至有人建议父母“再要一个孩子”。

　　万般无奈下，魏则西和家人转而求助“百度”，“上面的第一条就是某武警医院的生物免疫疗法，说得特别好”，于是没几天，魏则西就去了这家三甲医院。在这家医院，一位姓李的主任称“这个技术不是他们的，是美国研究出来的，有效率达到百分之八九十。”魏则西说，这名医生看了他的报告单，告诉其父母“保我20年没问题”。为稳妥起见，一家人还专门了解了一下这名医生，发现他“上过好几次CCTV10”。

　　于是魏家开始凑钱在这家医院治病，一共花了20多万，“结果没几个月就转移到肺了，医生说我恐怕撑不了一两个月了”，魏则西说，如果不是后来买到了靶向药，恐怕就没有后来了。

　　魏则西的父亲魏海全找上述医生要说法，但这时，“李主任”的话变成了“概率”，“他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做过保证，还是要我们接着做治疗，说做多了就有效果了。”

　　魏则西，这个濒临死亡的绝症青年，用自己的这段经历回答了他所理解的“什么是人性中最大的恶”这个问题。他说，“百度，当时根本不知道有多么邪恶，医学信息竞价排名，还有之前血友吧的事情，应该都明白它是怎么一个东西”。

　　发酵·微博热议

　　舆论矛头指向百度及“莆田系”

　　成都商报记者梳理发现，魏则西事件，最早是从新浪微博发酵的。

　　4月27日早上，新浪微博网友孔狐狸发布了一则消息称，其在逛知乎时，看到了魏则西的患癌帖子，进一步了解到魏则西已经病故的消息，“然后百度了这个疾病，发现那家竞价排名的医院依旧在首位。”

　　孔狐狸真名孔璞，是《新京报》原知名调查记者，现为一家与购物相关网站的内容运营总监。孔璞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条微博第一时间没什么人转，一位医生转载后，才引起了医生群体的注意。“想过微博可能会引起热议，但后期舆论发酵的过程出乎意料。”

　　这条微博转载上万后，被孔璞设为仅自己可见，但网友认为微博“神奇消失”，顿时激起了好奇心，舆论的矛头也由此一步步指向百度。

　　在微信上，相关话题也被迅速点爆。4月29日之后，《医疗竞价排名，一种邪恶的广告模式》《一个死在百度和部队医院之手的年轻人》等文章开始热传。第二天，此话题逐渐形成热度。随着这些阅读数上十万的文章纷纷涌现，矛头又逐渐指向了“莆田系”及武警医院科室外包问题。在舆情发酵过程中，百度共进行了两次回应。

　　在孔璞看来，整件事的发酵不存在任何阴谋，如今舆论聚焦于科室外包及“莆田系”的问题，“我觉得这才是问题的根，但问题是多方面的。”她认为，百度作为享受了很多红利的公司，固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如果所有问题都抛给百度，百度承担不了，也解决不了，“现实已经是这样，改进就变得更为重要。”

　　百度表态

　　百度昨日接受成都商报记者采访

　　回应魏则西事件“我们没必要 也没可能撒谎”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 赵倩

　　魏则西的死，让网友将矛头指向百度，认为其审核推广信息不严，才最终导致夸大治疗效果的医疗广告信息扩散。而魏则西父亲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并未接到百度公司的电话，让更多网友的情绪更加义愤。

　　昨日，成都商报记者联系到了百度公司公关部门相关负责人。该负责人表示，在知道魏则西去世的消息后，公司专门有同事给魏则西的父亲打电话慰问沟通，通话过程大约13分钟。百度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撒谎。

　　这位负责人还表示，目前不会对外公布通话录音。“主要是考虑到这段对话中还涉及第三方，在没有核实清楚的情况下，百度也不希望再对魏则西的家人带来其他困扰。”

　　关于资质审查“医院本身的手续真实齐全”

　　目前，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在百度上做的有关“生物免疫法”的推广通过百度搜索已无法查到。百度公司公关部负责人告诉成都商报记者，百度的确已将相关推广内容下线。

　　该负责人介绍，百度推广过程中，包括医疗类、航天类等类别，百度的前置审查很严格。以这次事件为例，百度是和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签订的推广合同，并没有和其他公司签订。审查时，医院的手续资料也是真实齐全的，而且本身也是三甲医院。在资质审核中，没有发现医院的资质存在问题。

　　在魏则西事件发酵之后，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的ICP备案被发现是个人，域名注册信息被发现是一家医院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则被认为有“莆田系”背景。那么，为什么百度没有对医院的网络运营机构进行进一步审核？

　　该负责人回应称，很多传统行业其实并不具备独立的网页运营能力，因此外包也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对百度来说，他们主要是审核医院主体的资质是否真实有效，是不是冒充行为。武警北京总队第二医院提供的资质审查是真实有效的，他们也找过相关部门查验过。

　　关于竞价排名“2009年起，价格非唯一因素”

　　此前，有消息称，百度公司副总裁、前百度贴吧总经理王湛因违反职业道德行为规范、损害公司利益被百度开除，这被外界解读为与魏则西事件有直接关系。为此，百度公关部相关负责人回应称目前没有信息表明二者有直接关系。

　　但是，魏则西事件却让广受争议的竞价排名体系再次被口诛笔伐，认为鱼龙混杂的医疗广告，正是造成此次悲剧的因素之一。

　　百度公关部的这名负责人介绍，医疗广告收紧之后，百度也下线了一大批存在问题的信息。百度能做的，就是不和这些存在问题的公司来往，永远不让其在百度做推广。

　　该负责人还说，竞价排名体系，其实一直是基础的互联网广告展示原则，算是一种广泛的业界模式。以前，的确给钱就可以上广告。但从2009年开始，百度推广升级后，做企业推广要考虑的因素会很多，价格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这和商户的信誉、评价、合作时间以及提供的推广内容和网民搜索相关度是否一致，这种展示相对智能，考虑因素多维，不是完全以钱衡量。

　　医院样本

　　网友质疑涉事医院相关科室

　　被莆田系人员承包

　　揭秘莆田系医院 东莞“野蛮生长”史

　　魏则西去世后，不少网友对百度与医院的关系提出了质疑，称百度对医疗广告审查不严，涉事医院相关科室系被莆田系人员承包。对此，百度方面称，已向发证单位和医院主管部门递交审查申请函。

　　而这两天，除了针对魏则西事件的各类动态消息，还有自媒体发布了分布在全国各地的部分莆田系医院名录，其中，不少东莞民营医院赫然在列。曾在莆田医疗从业10年的李杰（化名）说：“莆田人从不会做医疗机构的法人代表，他们常会忽悠下面的医生来当，因为一旦出事，法人代表不是自己，抓不到老板。”

　　2000年前：

　　靠违规承包卫生站牟利

　　莆田系医疗发展史要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当时东莞经济快速发展，外来人口急剧增长，医疗服务需求也开始膨胀，原有配置的公立医院资源无法满足市场。彼时，莆田系医疗瞅准商机适时进入。

　　据一位公立医院退休负责人回忆，当时东莞一些公立医院的科室借着“独立核算”的名义，打起了承包科室的“擦边球”；另外，也有医院将一些管理不善的科室如中医科、药房等承包出去。发现这一迹象后，东莞卫生部门明确禁止。随后，莆田资本迅速在市场需求中找到了出路——以高额经费将一些村集体卫生站牌照转租、承包下来，承包价格可达每月两三万元或更高。有些地方甚至公开拍卖卫生站牌照，每年收入数十万元。

　　2000年~2007年：

　　全市黑诊所曾超一千家

　　可出租的村集体卫生站牌照数量毕竟有限，但医疗需求却不断增长。于是，这个巨大的市场空缺逐渐被各种方式的非法行医所填充，无牌无证的黑诊所有了野蛮生长的空间。2007年，东莞在全市范围进行大规模打非之前曾对黑诊所进行摸底，数量超过1000家。

　　莆田系黑诊所迅速扩张的同时，也带来了东莞医疗市场愈演愈烈的乱象。李杰就是2005年进入莆田系医疗的。李杰说，早期莆田系医疗去武汉的人才市场招聘医生，打着高薪的旗号，其实招来的医生很多都是无证的，有些只是乡村赤脚医生，但招聘上岗后就能当妇科医生。“一般每个月能赚十几万元”，这正是不少黑诊所经营者铤而走险的原因。

　　2007年后：

　　卫生站洗白，民营医院涌现

　　黑诊所泛滥的结果，是在2007年迎来东莞全市范围的大规模整顿。这彻底改变了卫生站的命运，但“危”也是“机”。公立医疗已无法满足当时的医疗市场需求，于是，东莞市卫生部门开始修订医疗资源总量控制的配置规划，制定各级医疗机构准入政策，在审批上实行“宽进严管”，大量卫生站“黑户”转为“正规军”。

　　2009年，新医改出台了《关于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意见》，提出“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发展医疗卫生事业”，这给民营医疗带来了医保准入、税收、人才等方面的利好，也催生了不少莆田系医院入驻东莞。由于与生俱来的优势，新建的民营医院多专注于产科、妇科、泌尿外科等专科。2014年12月底，东莞民营医院已达41所，超过公立医院。

　　2008年后：

　　网络推广竞价排名兴起

　　随着莆田系医疗的发展，其营销模式也在不断更新。阿成（化名）1998年到东莞，一直从事与广告有关的工作，“莆田医疗会通过发街头小报，或者做报纸夹报发行，电视广告等途径，来推广妇科、性病、人工流产等治疗。”

　　2008年以后，网络推广兴起，百度竞价排名成了兵家必争之地。“通过关键词搜索，网友点一下医院，医院三五百元就没了。”“现在广告投入成本越来越高，通过广告引入到医院的患者却越来越少。”李杰坦言，“这样一来只会恶性循环，成本摊到每个患者身上的单笔收费水涨船高了。”据南方都市报

　　专家声音

　　DC-CIK免疫疗法有效性尚未确认

　　在魏则西事件中，除了牵涉百度与莆田系的利益纠葛，一种名为DC-CIK的肿瘤治疗技术也成为网上千夫所指的对象。记者采访了南方医科大学一位从事肿瘤研究的专家，他表示，DC-CIK细胞免疫疗法不是特异性的免疫治疗手段，其有效性尚未明确确认。

　　专家表示，DC-CIK是肿瘤免疫治疗技术中的一种，不过这不是一种有特异性的免疫治疗手段。该专家说，DC-CIK技术可能对患者的身体状态，或者说存活过程中的生活质量有所提高，但是否能够治愈肿瘤，或者是否能够延长生命，都还是有争议的。

　　在生物医学领域的Pubmed数据库上，关于DC-CIK的研究文章几乎清一色来自中国研究者。南方医科大学的专家表示，这一技术的临床应用在国外基本没有开展起来，由于医疗技术研发所需的投资非常大，该技术很快就被新的免疫治疗技术取代了。据南方都市报

　　逝者

　　我还有梦想，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不幸的是，在舆论沸沸扬扬之时，主人公魏则西早在4月12日就离开了人世。他的死，究竟应归因于一种绝症的袭击，还是百度竞价排名及“莆田系”乱象，仍莫衷一是。

　　在新近流出的一段魏则西生前自录视频中，他表达了对生的无限眷恋，“我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但我不想死。我二十一年的努力和奋斗还没有化为光和热，我还有梦想，我还想看看这个广大的世界……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眷恋和不舍！”

　　去年8月15日，他还在为自己打气。在新浪微博，他说：“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不会放弃。”

　　今年3月11日，他在QQ空间留言说：“我居然还活着，不可思议啊，这段时间真折腾，我在最痛苦的时候，只希望在睡梦中离去。”

　　3月24日，他回答了“人濒临死亡是什么样一种感受”的提问，他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知乎上的回答了。”他说，他的肺功能快衰竭了，希望来生没有痛苦，“唯独放不下父母。”

　　4月12日，在一则“魏则西怎么样了？”的知乎帖下，魏则西的父亲魏海全用魏则西的知乎账号回复称，魏则西于当日早上八点十七分去世。（来源：成都商报”字样。违反上述声明者,）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 刘木木